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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分的“蚀损”:OPPO、vivo艰难一年的背后,究竟发生了什么?

锌媒体报道

2006年,一个刚进入社会闯荡的小伙子张伟全来步步高参加面试,因为路途遥远迟到。本打算放弃,偶然看到一位“小个子”在搬音响,张伟全过去搭了把手。那人问明他的情况后,直接安排他去上班。原来,这位“小个子”就是面试官,张伟全的这一表现被认为很符合企业文化。

就这样,张伟全成为了步步高一级代理下面的销售,经过站柜台和简单的渠道能力培训后,被派驻到二级代理商,主要做渠道开发和校园推广。

彼时的步步高并不算大,但对企业文化非常重视。刚入职时,张伟全每天早晨都要背诵企业文化和唱企业歌。在他的回忆里,大家一个月虽然赚钱不多,却都非常认真。

作为步步高的终端销售,每位业务员出门前都要检查背包,名片、彩页、样品,甚至抹布都必不可少,拜访经销商的每一个步骤、动作和话术,都要经过严格培训。

在此基础上,步步高拥有了一批专业能力和道德水平远超竞争对手的员工。在产品不如竞争对手时,步步高靠着渠道能力超越了同行。

2010年,张伟全离职创业,从批发到代理商再到2014年成立惠当家,2015年布局生产研发,时至今日,他已是多家品牌的创始人。回望这段经历,他认为自己从步步高的价值观中受益匪浅。

但2018年之后,随着电商时代快速发展,传统渠道受到巨大冲击,步步高传统层级批发业务受影响极大,经销商大量关店、裁员。根据张伟全的回忆,步步高系那一时期的关店率和裁员率超过50%,山东省至少超过2.5万人失业。

OPPO与vivo作为步步高集团的两大顶梁柱兄弟,在智能手机行业的激烈竞争中,正面临着诸多挑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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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DC中国季度手机市场跟踪报告显示,2023年首季,OPPO的市场份额微升至19.6%,出货量却伴随着8.8%的同比下滑,此时,颓势已悄然而至。另一边的vivo更是步履踉跄,市场份额从17.9%降至17.3%,同比跌幅高达14.9%。

随着时间推移,OV第二、三季度的表现进一步确认了下滑趋势。其中vivo第三季度出货量更是遭遇25.7%的同比降幅,为手机市场前五大下降之最。

这一切远不止手机市场的周期性那么简单。对比其他手机品牌:

荣耀虽在第一季度下降显著,但随后有所回升,到第三季度实现了正增长。

苹果表现相对稳定,尽管在第三季度有所下降,但第二季度的增长抵消了部分负面影响。

小米经历了两季度的下降后,在第三季度稳定。

华为强势回归,在第二、三季度显示出惊人的增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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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品牌或稳中有升,或周期回暖,却都未如这两兄弟般黯然。要知道,OV曾经也是冠军,如今却在竞争如潮的市场中风光不再,留下的是行业内外对它们未来的种种疑问。

原因何在?这一切还得从段永平的“本分”价值观说起。

段永平的“本分”价值观

1995年,段永平成立步步高公司;1997年,步步高一分为三;2000年,步步高组建别动队;2006年,步步高基本形成线下营销网络。10多年的时间,一个强大的电子工业系统拔地而起。

《中国芯片往事》在第三章《重建秩序:段永平与步步高创业史》中总结到,步步高的“本分”可以概括为四点:

第一,  产品质量过关。

第二,  对员工好。

第三,  对代理商好。

第四,  对股东好。

在此基础上,步步高“敢为天下后”,避开大厂的“火力范围”,做好产品差异化,从“别动队”起家做深度分销,最终实现了在中小资本量、相对较弱的研发投入下的商业巨大成功,成就了OPPO、vivo等步步高系公司。

步步高曾经的一级代理商回忆道,在2013年智能手机爆火的时代,步步高的二级代理商都是一些真正能吃苦的人,扛起了最脏、最累、最难的工作,极兔快递之所以两年中快速崛起,也是这批二级代理商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
步步高体系的每个层级,收益差别很大,一级代理商是收益最大的群体,经销商和业务员收益很少。品牌把利润分配好后,给一级代理商输送训练有素的人才,一级代理商又升级了文化,刚入职的员工每天早晨除了背诵企业文化,还要唱企业歌:步步高。

因此,早在20年前,步步高的员工无论专业能力还是道德水平,都比竞争对手高出一大截,在步步高产品有时不如竞争对手的时候,靠着渠道能力远远甩开了同行。

OPPO与vivo的成功,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贯彻了段永平的“本分”价值观。

如今,OV的本分价值观正在全面“蚀损”。

本分的“蚀损”

首先,在产品层面,“本分”不再那么充足。产品高价低配,折叠屏市场萎靡不振、软件适配不完善,用户端风评不佳。

OPPO近年来力图打入高端手机市场,推出Find X系列,但在实际执行中并未达到预期效果。该系列手机虽采用高价策略,却在配置上未表现出明显优势,市场表现平平。

例如,2021年9月,OPPO以4499元/台的价格发布了Find X3系列产品,希望冲击高端。没过多久,就有不少用户反馈手机出现的电池不耐用、指纹解锁不灵敏、系统卡顿发热等问题。Find X5搭载的MariSilicon芯片表现不尽人意,导致销量不佳。

原本以为是“高端机平替”,却没想到是“高价低配”。

此外,OPPO在折叠屏手机市场上的尝试也未能取得显著突破,这些产品在创新和差异化方面未能突显,使得OPPO难以在高端市场中获得优势地位。

10月19日,OPPO发布第三代折叠屏旗舰产品Find N3,号称“折叠机皇”,万元起售。但过去多年塑造的品牌形象早已深入人心,加之屡屡出现的折叠屏软件适配等使用体验问题,面对强势回归的华为,主打性价比的小米,OPPO并没有什么砝码。

相比激进的OPPO,vivo“敢为天下后”,其折叠机布局整整慢了四年,在第一款折叠屏手机诞生四年后,vivo才发布了首款折叠屏手机vivo X Fold。

其中,12GB RAM + 256GB存储的版本起价为 8999元人民币,12GB RAM + 512GB存储的价格为9999元人民币。什么都跟着做,但却都没什么特色,折叠屏市场份额也一直不温不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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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后发的vivo折叠屏依然状况百出。根据《消费者报道》的调查,不少用户表示vivo X Fold铰链松动异响,正常使用一段时间后铰链就松动,出现“嘎吱嘎吱”的异响。部分用户向售后反馈问题时,则被告知“这是通病,不影响正常使用”。

据悉,vivo X Fold铰链的供应商为杭州安费诺飞凤通信,是一家苹果供应链的厂商。该公司几乎承包了华为、三星以外的所有主要品牌的折叠屏手机铰链设计。vivo铰链中添加了多重航天材料,铰链成本超1200元。

在折叠屏兴起初期,华为也曾试图与安费诺合作,但在铰链产品立项初期,安费诺不认可华为提出的多项改进意见,最终双方的合作并不愉快。此后,华为主要供应商为精研科技、东睦股份。三星的大部分折叠手机铰链则由KH Vatech、S-connect等供应商提供。

只是跟随使用供应链“核心科技”,就是在核心体验上无法尽到产品的“本分”。

一款近万元的手机,实际体验却不尽人意,不少用户纷纷吐槽vivo折叠屏手机“像地摊山寨机”。对此,vivo官方并未给出明确答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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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《消费者报道》官微

铰链工艺是折叠屏手机硬件最核心的技术之一,铰链问题则是一众厂商的老毛病,相比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吸取经验,vivo更像是把别人的老路都蹚了一遍。

此外,相较于其它品牌,vivo的折叠机布局呈现明显的滞后趋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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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艾瑞咨询

折叠机只是一个缩影。回望vivo的发展之路就可以看到,vivo很喜欢“敢为天下后”。

在一众厂商开始投身高端机型,新品频出的时候,vivo反而玩起了“机海”战术,通过主打线上渠道的Z系列和千元机Y系列频频刷存在感。

根据vivo的财务报告,2018-2021年,其在手机行业研发投入分别约为80亿元、100亿元、120亿元和140亿元,如此一来,分摊到每款机型的研发投入不会太高。“敢为天下后”可谓是被贯彻到了极致。

与此同时,排名较vivo靠后的小米则在不断加码研发,研发支出增长率快于vivo。根据小米集团业绩报告,2021年研发支出132亿元,同比增长42.3%;2022年研发支出160亿元,5年研发复合增长率38.4%。研发人员占员工总数的近50%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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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小米集团2022业绩报告

经销商层面,OV两兄弟的线下渠道荣光不再,曾经的代理商出现大面积亏损,主机厂与代理商之间的单次博弈逐渐增多。

近几年,OPPO、vivo的经销商大量撤店。2020年,一位人称“老傅”的北京代理商接受锌财经采访时透露,他代理的全部17家OPPO和vivo店已经关掉。2021年,DoNews爆料位于上海市黄浦区的OPPO超级旗舰店宣布关店。界面新闻报道称OPPO超级旗舰店是在11月19日22:00正式关闭的,原因是“业务需求变化”,该旗舰店是OPPO全球首家超级旗舰店。

线下的利润一直在不可避免地被挤占,经销商的提成取决于价格,线上模式的逐渐渗透,一点点蚕食着经销商的利润。

一位vivo山东总代理曾自述,步步高的一代比工厂要更本分,vivo现在新品直接绕过代理商给终端送货,代理商完全被架空,没有任何反抗能力。主机厂的新管理者基本不考虑代理商的感受和利益。

前步步高员工张伟全总结道,最近几年,步步高和代理商之间的信任越来越少,大多数时候都以利益为基础,过于利益导向,博弈越来越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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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北方的wolf1985(即张伟全)的雪球专栏

OPPO和vivo的经销商体系使他们能在早期占据下沉市场。彼时,在供给短缺和鱼龙混杂的市场状况下,地推无疑是极其奏效的。

但如今,手机市场已进入存量竞争,山寨机等劣质供给被大量出清,增长红利消失了,没有核心技术掌控力的产品供给之间竞争激烈,仅存的大厂商之间销售打法趋同。

华为2022年报显示,截至2022年底,华为已在全球建立超过60000家门店和专柜,包含超过5500家体验店、2200余家华为授权服务中心。全球旗舰店14家,全球500平米以上的智能生活馆超过300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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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华为2022年报

与此同时,上海证券报统计,小米自2017年制订“三年开1000家线下门店的目标”,2020年12月伴随着小米之家成都万象城旗舰店的落成如期完成,一个月后,再次新增1000家线下门店,而短短十个月后,2021年10月底,线下门店突破一万家。

随着华为、小米不断弥补自身线下销售渠道的短板,OV正被迎头赶上甚至被超越,基本盘在丢失,地推的边际收益已然递减。

随着线上购物普及,价格更加透明化,消费者逐渐养成了线上购物意识和比价习惯,传统的线下渠道开始遭受冲击。

在此基础上,为了保障各级代理,尤其是省级代理的利润,OPPO和vivo提高了零售价。外部竞争如此激烈,产品突破不尽人意的情况下,这一举动造成了销售规模和整体利润的降低。

公司战略层面,OV产品策略摇摆不定,高管层走马灯般令人目不暇接,中基层则周期性裁员。

产品线上,OPPO在其旗舰机型上反复横跳。2011年,Find系列发布,2015暂停,转向R系列研发。穿插着R系列与Reno系列的更迭,Find系列一次次按下暂停和重启键,消费者也懵了,OPPO到底在干嘛?

高管任用方面,原OPPO副总裁沈义人短暂任职后又更换,表明公司在营销战略和管理层面上存在不稳定因素。这种频繁的更换,可能导致内部策略的不连贯和执行上的混乱。

最近,原vivo副总裁、vivo中国区总裁丁燚将由iQOO全球市场总裁程刚接任。业内消息透露,这一举措是为了应对手机市场大环境的影响,今年内部业绩压力大,作为vivo基本盘的中国区需要进一步调整业务。

战略选择上,OPPO频频“断臂”。

首先是ZEKU。作为OPPO旗下的芯片公司,ZEKU最初成立于2019年8月,当时名为守朴科技。2020年7月底更名为哲库。一开始,OPPO创始人兼CEO陈明永声称,要耗资500亿,志在进军自研芯片。

但实际运行却没有口号喊的那么响亮。据业内相关人士测算,从成立到解散,投资可能不到百亿。

雷声大雨点小,实际上反映了OPPO战略定力不足。

今年5月,ZEKU被定义为“改正错误越早越好,不管多大的代价都是最小的代价”,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。

一众ZEKU的高管甚至在解散会议前才刚刚得知消息,更别提3000多名芯片研发人员突然就要面临原地失业的处境。

当然,得益于上海芯片设计业的巨大蓄水池,ZEKU公司经验资深的研发人员早已找到归宿,就是可怜了那些当初被招来的非芯片类专业的年轻工程师。

这样的裁员并不是个例,2021年下半年,OPPO也曾被曝出因降本策略和业务重组大规模裁员20%,不过,尽管有多方信源,官方给出的回应是:消息“严重不实”,OPPO高端市场正在稳步增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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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36氪报道

vivo则更为保守,不做大型SoC,选择布局设计、影像、系统、性能等周边配套芯片,在研发团队配置上,与联发科深度绑定。2021年9月发布自研芯片,到后来的V1+和V2三款自研芯片,都无法独立使用,需要配合SoC协同工作。

OPPO的IoT智能显示事业部布局电视是另一个败笔。

2021年,OPPO对承载IoT(物联网)业务的新兴移动终端事业部开刀,一分为三,下设穿戴事业部(手表、手环)、智能显示事业部(电视)和音频事业部(耳机)。

OPPO规划了三大场景——娱乐、家庭和运动,而电视正是家庭场景下的核心入口,被寄予了厚望。

然而,这个直到2020年才面市的电视业务却并不如意。

据36氪报道,有OPPO人员甚至直言“感觉自己公司就是最大的客户,以前一栋楼会议室都是用的公司电视。”

随着IoT事业群表现不佳,OPPO对其进行了人员优化调整,2021年底优化了约30%的员工。今年8月3日,据36氪消息,OPPO IoT事业群中的电视业务线几近裁撤。此外,IoT事业群负责人李开新已离任,原因或与OPPO IoT业务进展不佳有关。

如果说,曾经的步步高建立起了战略、高管、员工、供应商环环相扣的生态圈。如今,OPPO和vivo倒亲手打造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负循环。

原因为何?

本分的再探析

OV的根本之失,不在于亏待分销商,也不在于周期性裁员,而在于核心技术力量投入不足,雷声大,雨点小,只在周边敲锣打鼓,不向供应链的上游核心下重手投注。

不投入上游核心就是“本分”吗?未必。随着时代变化,市场经济更迭,“本分”的含义也在悄然变化。

在OV已经成为大资本的背景下,若想在市场竞争中击败其他更为强悍的对手,非负债、非扩张、非冒险而不能取大功。

除了半途而废的芯片研发,OV几乎很少像其他厂商一样投入上游环节。与OPPO在电视领域的失败相比,TCL收购面板企业华星光电,完成电视产业的闭环,站稳了脚跟。

2017年9月25日,TCL集团收购华星光电10.04%股权,交易价格为40.34亿元,交易完成后,公司直接持有华星光电85.71%股权。此次收购被视为TCL的一次豪赌。

在这个过程中,TCL将半导体领域的资源向华星光电集中。在面临业绩下滑的情况下,TCL将收购华星光电作为一种“开源”的策略。根据界面新闻的报道,连续10年,TCL累计在华星光电项目上的投资额超过2400亿元。

因此,进军上游核心产业的背后,是投入或撬动天量的资本,忍平常资本所不能忍的持久战。

OPPO和vivo若是下不了决心,便只能在关系公司长远未来的上游核心环节浅尝辄止,行百步而退五十步,观华为而不能止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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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质上来讲,OV的学习与效法对象,早已不是段永平创建之初在资本弱小的情况下不得不采取“敢为天下后”战略而对标的日本松下,也不是在目前国内市场异军突起的中国华为,而是段永平赴美之后每每溢美之辞相待的美国苹果。

当组织规模逐渐扩大,OV仿佛得了一场“大公司病”,主体公司冗员,与早期不足3000人的高效管理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价值观宣贯不到位,又没有华为那样的“国家公司”荣誉感,人员流动性开始增大,组织战斗力减弱,在以往的产品定义等强项上开始走弱。

所以,“敢为天下后”其实需要管理人员具有更强的综合素质,并不是等着对方先出招才跟上。而是在对方出完招后,总结成败,一举拿出一款顶级的产品,然而,纵观过往数年,OV的表现难称人意。

最后,OV独特的股权结构,决定了不同利益方都需要分红。既然没有上市,就一定要盈利。

在这一不成文的条件约束下,老牌代理商和公司元老各方拥有巨大的话语权和利益分配权。如果涉及到当期的巨大研发投入,不可避免地会在公司体制层面遭遇重重困难,因为这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,唯独增加了远期的公司价值。

这一矛盾的背后,实际暗含着“分红型科技公司”是否应转变体制、大刀阔斧向内改革的时代之问。

OV的“本分”,不再、不应、也不希望其再原地踏步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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